这张相片你一定见过。

一张大合影，配景是一栋旧式建筑。前排正中间坐着爱因斯坦，一脸谨慎，居里夫东谈主也坐在前排。背面站着一大堆穿戴深色西装的男东谈主。

这张相片的“含金量”足以吓死东谈主。

相片里一共29个东谈主，有17个拿了诺贝尔奖。

这还没完。剩下没拿奖的那些东谈主，不是因为水平不够，而是因为他们的表面太超前，诺贝尔奖委员会其时没看懂。大要像索末菲那样，单纯即是运谈差到顶点，带出了好几个诺贝尔奖学生，我方却老是陪跑。

这是1927年10月，布鲁塞尔。第五届索尔维会议。

这一年，物理学界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“群殴”。天然莫得动拳头，但脑细胞的葬送数目可能是天文数字。

在此之前，物理学是优雅的、细方针、安逸的。但这一周之后，物理学透彻变了天。

这一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
概率解释

率先得说说这个局是谁攒的。

欧内斯特·索尔维，一个比利时的化学工业富翁。他发明了一种制造纯碱的措施，赚得盆满钵满。有了钱之后，他想搞点富贵的嗜好，于是决定扶直科学。

他在1911年搞了第一届会议，管吃管住管路费，把其时欧洲顶级的科学家齐请到了布鲁塞尔。

到了1927年，这是第五届。

此时的物理学界，厌烦相等诡异。

几年前，一帮年青东谈主闯进了物理学的神殿。海森堡、狄拉克、泡利、玻恩……这帮东谈主年齿齐不大，尽头是海森堡，其时才26岁。

他们搞出了一套叫“量子力学”的东西。

这东西让老一辈物理学家相等不状况。往常的物理学（经典力学）告诉咱们，只须知谈一个粒子的位置和速率，算出受力，我就能精确猜想它下一秒在那里。

但海森堡说：不行。

他搞了个“测不准旨趣”（当今一般叫不细目性旨趣）。他说，你不可能同期知谈粒子的位置和动量。这不是你的尺子不够准，这是寰宇的根柢属性。宇宙实质上是概率的，是掷骰子的。

这就像是指着牛顿和拉普拉斯的鼻子骂街。

手脚经典物理学的终末一位大神，爱因斯坦看不下去了。天然光电效应是他搞出来的，量子表面他也算半个祖师爷，但他十足不可接受这种“概率解释”。

于是，这场会议的主题天然写着“电子与光子”，但践诺上的潜台词是：爱因斯坦带着老贵族们，要和玻尔带着的这群搞“概率论”的东谈主，在此决斗。

摇风雨前的宁静

会议场合在布鲁塞尔的齐会货仓（Hotel Metropole）。

普朗克来了，他是量子论的开山祖师，但他本东谈主其实是个极其保守的普鲁士闻东谈主，看着我方放出来的“量子”逐渐失控，心机很复杂。

薛定谔来了。他属于中间派，大要说“墙头草”派。他搞出了波动方程，蓝本是想用联络的波来救助经典物理的，罢了被哥本哈根那帮东谈主拿去解释概率了，搞得他很郁闷。

玻尔来了。他是这帮年青东谈主的“教父”，哥本哈根流派的带头年老。他话语声息很轻，逻辑极其绕，听他话语需要极大的耐烦，但他脑子明晰得很，强硬地合计宇宙即是迅速的。

爱因斯坦到了。他是王。统统东谈主齐在看他的神志。他依然服气因果律，服气寰宇有一个细方针脚本。

会议认真运行。

前几天的论文宣读还算频频。劳伦斯·布拉格讲了X射线反射，康普顿讲了康普顿效应。大家礼貌饱读掌，并莫得什么炸药味。

果真的重头戏在背面。

当波恩和海森堡上台宣读对于量子力学的矩阵表述时，他们终末以致嚣张地加了一句论断：“咱们要说，量子力学仍是是齐全的表面了，基本假定不需要任何修改。”

这句话翻译过来即是：游戏实现了，真谛在咱们手里。

台下的爱因斯坦一言不发。他莫得像往常相似尖锐地发问。他保捏着一种令东谈主不安的千里默。

他在憋大招。

早餐桌上的贫苦

果真的战场根柢不在会议室，而在餐厅。

每天早上，大家还在喝咖啡吃牛角包的时候，爱因斯坦就会带着一个笑貌，走到玻尔眼前。

“尼尔斯，我昨晚猜想了一个实验。”

然后爱因斯坦会抛出一个全心想象的“念念想实验”。这些实验想象得极其精妙，贪图只须一个：解释海森堡阿谁“测不准旨趣”是错的，解释量子力学是不完备的。

比如着名的“单缝衍射”实验变种。爱因斯坦画个图，说你看，如若咱们截止这个随意，测量它的反冲动量，咱们不就能同期知谈粒子的旅途和位置了吗？

那这时候，餐桌上的厌烦就会凝固。

爱因斯坦说完，心知足足地去离别了，留住一桌子惊惶的哥本哈根东谈主。

接下来的一整天，玻尔就像热锅上的蚂蚁。海森堡自后的回忆录里说，玻尔在会议间隙极其霸道，嘴里喃喃自语，拉着他们拚命盘算推算，试图找出爱因斯坦逻辑里的症结。

如若不把这个症结堵上，量子力学的大厦就塌了。

一定要赶在晚饭前惩处。

到了晚餐时分，剧情回转。

玻尔会红光满面地走向爱因斯坦：“阿尔伯特，对于早上阿谁问题……”

然后玻尔会指出，爱因斯坦忽略了某个相对论效应，大要是测量仪器自己的不细目性。总之，玻尔总能解释：即使按你的想象，测不准旨趣依然开采。

爱因斯坦听完，不话语，点点头，承认这局输了。

但他顽抗。

第二天早上，爱因斯坦又来了：“尼尔斯，我又猜想了一个新实验……”

就这么，这种“爱因斯坦出题，玻尔解题”的游戏轮回了好几天。难度越来越大，触及的物理越来越深。

光子箱

爱因斯坦在1930 年第六届索尔维会议上认真提议他的终极杀器——“光子箱”实验。

浅薄说：有一个挂在弹簧秤上的盒子，内部装着光子。盒子上有个快门，由时钟截止。快门短暂开启一下，放出一个光子。

爱因斯坦说：

咱们不错精确设定快门开启的时分（时分细目）。

光子跑了，盒子轻了。咱们不错通过弹簧秤读出质地的变化。

凭据相对论E=mc²，能量变化等于质地变化乘以光速平方。

是以，咱们既知谈了能量的变化，又知谈了时分。

海森堡说能量和时分不可同期测准，但我这不是测准了吗？

这一招太狠了。爱因斯坦用我方的广义相对论手脚兵器，去抨击量子力学。

其时目睹者的描摹是，玻尔听到这个实验时，神志苍白。他感到天摇地动。如若爱因斯坦是对的，物理学这几年的遵循就全收场。

那天晚上，玻尔以致莫得心机吃饭。他在两座大楼之间走来走去，样貌看起来像是个将近停业的商东谈主。

然则，到了第二天早上。

玻尔容光喜跃地出当今餐厅。他告诉爱因斯坦：你错了。而况你是用你我方的表面击败了你我方。

玻尔指出：当光子跑出盒子，盒子质地变轻，弹簧会削弱，盒子的高度会发生变化。凭据广义相对论（爱因斯坦我方的表面！），引力势能的变化会影响时分的荏苒速率（引力红移）。

是以，当你测量质地（能量）越精确，盒子高度的不细目性就导致了时分读数的不细目性。

如故测不准！

爱因斯坦呆住了。他没猜想我方的广义相对论果然成了敌手的盾牌。

这一局，玻尔险胜。

天主到底掷不掷骰子？

除了这种硬核的逻辑互殴，还有形而上学层面的互喷。

这亦然阿谁着名金句的降生地。

爱因斯坦在好几次争论被怼且归之后，有点急了。他不想在技艺细节上纠缠，成功飞腾到形而上学高度。

他说出了那句名言：“Der Alte würfelt nicht.”（阿谁老翁子(指天主)是不掷骰子的。）

他服气物理规则背后必须有细方针因果，而不是概率。

而玻尔的反击也相等不客气。天然原话有多个版块，但野蛮是：“阿尔伯特，别再告诉天主该怎么作念了。”

这不单是是两个东谈主斗嘴，这是两种宇宙不雅的碰撞。

在场的其他东谈主也没闲着。

阿谁来自荷兰的埃伦费斯特，是爱因斯坦的好友，但他委果看不下去了。他凑到爱因斯坦耳边说了一句很扎心的话：“阿尔伯特，你当今的格调，就像当年洛伦兹反对你的相对论相似呆板”。

这话把爱因斯坦气得够呛。

而另一边，年青气盛的泡利（东谈主称“物理学的良心”，亦然着名的毒舌）则对这种形而上学争论嗤之以鼻。

有一次，大家在聊这帮物理学家对宗教的主张。狄拉克说了一通“宗教是烟土”之类的强烈言论。

泡利听完，冷冷地总结了一句：“好吧，咱们这位一又友狄拉克的宗教信仰是：‘天主是不存在的，而狄拉克是他的先知’。”

全场爆笑。

谁赢了？

1927年的这场会议实现了。

名义上看，玻尔和哥本哈根流派大获全胜。他们挡住了爱因斯坦统统的迫切。量子力学采纳住了最严苛的教练，从此成为物理学的主流。

从那时起，物理学家被动接受了一个事实：宇宙在微不雅层面即是不细方针，即是概率的。

爱因斯坦输了吗？

在技艺上，他输了。他找出的那些逻辑症结，齐被玻尔补上了。

但在信念上，他至死莫得折服。

直到示寂，爱因斯坦齐在寻找一个更深层的表面，试图把因果律找总结。他恒久合计量子力学只是一个“中间态”，不是终极真谛。

此次会议留住了一个弘大的遗产——那张相片。

你看那张相片里的每一个东谈主。他们看起来齐很无语，但眼光里有一种当今很难见到的色泽。

那是东谈主类感性的巅峰时刻。

他们在一周的时分里，把东谈主类对寰宇的通晓限度，硬生生往外推了一大截。

他们争吵，他们嘲讽，他们相互抨击，但他们亦然最理解相互的东谈主。那种争论不是为了雅瞻念，不是为了经费，纯正是为了搞明晰——“这个宇宙到底是怎么运行的？”